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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陶廬雜錄卷六

  1 日知錄曰。柳宗元言。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。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。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。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。由此論之。則天下之治。始於里胥。終於天子。其灼然者矣。故自古及今。小官多者其世盛。大官多者其世衰。又曰。洪熙元年七月丙申。巡按四川監察御史何文淵言。太祖高皇帝令天下州縣設立老人。必選年高有德衆所信服者。使勸民為善。鄉閭爭訟。亦使理斷。下有益於民事。上有助於官司。比年所用。多非其人。或出自隸僕規避差科。縣官不究年德如何。輒令充應。使得憑藉官府。妄張威福。肆虐閭閻。或遇上司官按臨。巧進讒言。變亂黑白。挾制官吏。比有犯者。謹已按問如律。竊慮天下州縣。類有此等。請加禁約。上命申明洪武舊制。有濫用匪人者。並州縣官皆寘諸法。然自是里老之選輕。而權亦替矣。又曰。巡檢即古之游徼也。洪武中尤重之。而特賜之敕。又定為考課之法。及江夏侯周德興巡視福建。增置巡檢司四十有五。自弘治以來。多行裁革。所存不及曩時之半。巡檢裁則總督添矣。何者。巡檢遏之於未萌。總督治之於已亂。

  2 楊萬里作選法論。其上篇曰。臣聞選法之弊。在於信吏而不信官。信吏而不信官。故吏部之權不在官而在吏。三尺之法。適足以為吏取富之源。而不足以為朝廷為官擇人之具。所謂尚書侍郎二官者。據案執筆。閉目以書紙尾而已。且夫吏之犯法者必治。而受賕者必不赦。朝廷之意。豈真信吏而不信官者邪。非朝廷之意也。法也。意則信官也。法則未嘗信官也。朝廷亦不自信也。天子不自信。則法之可否孰決之。決之吏而已矣。夫朝廷之立法。本以防吏之為姦。而其用法也則取於吏而為決。則是吏之言勝於法。而朝廷之權輕於吏也。其言至於勝法。而其權至重於朝廷。則吏部長貳。安得而不吏之奉哉。長貳非曰奉吏也。曰。吾奉法也。然而法不決之於官而決於吏。非奉吏而何。夫是之謂信吏而不信官。今有一事於此。法曰如是可。如是而不可。士大夫之有求於吏部。有持牌而請曰。我應夫法之所可行。而吏部之長貳亦曰可。宜其為可。無疑也。退而吏出寸紙以告之曰。不可。既曰不可矣。宜其為不可。無改也。未幾而又出寸紙以告之曰。可。且夫可不可者。有一定之法。而用可不可之法者。無一定之論。何為其然也。吏也。士大夫之始至也。恃法之所可。亦恃吏部長貳之賢。而不謁之吏。故與長貳面可之。退而問之吏。吏曰。法不可也。長貳無以語。則亦曰然。士大夫於是不決之法。不請之長貳。而以市於吏。吏曰。可也。而勿亟也。伺長貳之遺忘。而畫取其諾。昨奪而今與。朝然而夕不然。長貳不知也。朝廷不訶也。吏部之權。不歸之吏而誰歸。夫其所以至此。其始也有端。其積也有漸。而其成也。植根甚固而不可動搖矣。然則曷為端。其病在於忽大體、謹小法而已矣。吏者從其所謹者而中之。並與其所忽者而竊之。此其為不可破也。且朝廷何不思之。曰。吾之銓選。果止於謹小法而已。則一吏執筆而有餘也。又焉用擇天下之賢者。以為尚書侍郎也哉。則吾之所以任尚書侍郎者。殆不止於謹小法而已。是故莫若略小法而責大體。使知小法之有所可否。初無繫於大體之利害。則吏部長貳得以出意而自決之。要以不失夫銓選之大體。而不害夫立法之大意而已。責大體而略小法。則不決於吏而吏之權漸輕。吏權漸輕。然後長貳之賢者。得以有為。而選法可以漸革也。其下篇曰。臣聞吏部之權。不異於宰相。亦不異於一吏。夫宰相之與一吏。不待智者而知其懸絕也。既曰吏部之權不異於宰相。又曰亦不異於一吏者何也。今夫進退朝廷之百官。賢者得以用而不肖者得以黜。此宰相之權也。注擬州縣之百官。下至於簿尉而上至於守貳。此吏部之權也。朝廷之百官。自大科異等與夫進士甲科之首者。未有不由於吏部也。未有不由於吏部而官者。今日之簿尉。未必非他日之宰相。而況今日宰相之所進退者。臺閣之所布列者。皆前日之升階揖侍郎者也。故曰。吏部之權。不異於宰相。雖然。吏部之所謂注擬何也。始入官者。則得簿尉。自簿尉來者。則得令丞。推而上之。至於幕職。由是法也。又上之至於守貳。由是法也。其宜得者。則曰應格。其不宜得者。則曰不應格。曰應格矣。雖貪者疲愞者老耋者乳臭者愚無知者庸無能者。皆得之。得者不之媿。與者不之難也。曰不應格矣。雖真賢實能廉潔守志之士。皆不得也。不得者莫之怨。不與者莫之恤也。吏部者曰。彼不媿不怨。吾事畢矣。如募焉。書其役之高下而甲乙之。按其役之遠近而勞逸之。呼一吏而閱之簿。盡矣。此縣令之以止小民之爭也。吏部注擬百官。而寄之以天下之民命。乃亦止於止爭而已矣。故曰。亦不異於一吏。今吏部亦有所謂銓量者矣。揖之使書。以觀其能書乎否也。召醫而視之。以探其有疾與否也。贊之使拜。以試其視聽之明暗。筋力之老壯也。曰銓量者。如是而已矣。而賢不肖愚智何別焉。昔晉用山濤為吏部尚書。而中外品員。多所啟拔。宋以蔡廓為吏部尚書。廓先使人告宰相徐羨之曰。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。不然則否。羨之答云。黃散以下皆委廓。猶以為失職。遂不拜。蓋古之吏部。雖黃門散騎。皆由吏部之較選。是當時之為吏部者。豈亦止取若今所謂應格者而為黃散哉。抑將止取今所謂銓量者而為黃散邪。 【 宋史蘇紳傳。上言古者自黃散而下。及隋之六品。唐之五品。皆吏部得專去留。今審官院流內銓。則古之吏部。三班院。古之兵部。不問官職之閒劇。才能之長短。惟以資歷深淺為先後。有司但主簿籍而已。欲賢不肖有別。不可得也。】 臣願朝廷稍增重尚書之權。使之得以察百官之能否而與奪之。如丞簿以下官小而任輕者。固未能人人而察之也。至於縣宰之寄以百里之民者。守貳之寄以一郡之民者。豈不重哉。且天下幾州。一州幾縣。一歲之中。居者待者之外。到部而注擬縣宰者幾人。守貳又幾人。則亦不過三數百而已。以一歲三數百之守貳縣宰。而散之於三百六旬之日月。則一日之注擬者。絕多補寡。亦無幾爾。一歲之間。而不能察三數百人之能否。則其為尚書者。亦偶人而已矣。月計之而不粗。歲計之而不精。則其州縣之得人。豈不十而五六哉。雖不五六。豈不十而三四哉。以此較彼。不猶愈乎。或曰。尚書之權重。則將得以行其私。奈何。是不然。昔陸贄請令臺省長官各舉其屬。而德宗疑諸司所主。皆有情故。或受賂者。贄諫之曰。陛下擇相。亦不出臺省長官之中。豈有為長官則不能舉一二屬吏。居宰相則可擇千百具僚。其要在於精擇長吏。贄之說盡矣。今朝廷百官。孰非宰相進擬者。而不疑也。至於吏部長貳之注擬。而獨疑其私乎。精擇尚書。而假之以與奪之權。使得精擇守貳縣宰。而無專拘之以文法。庶乎天下不才之吏可以汰。而天下之治。猶可以復起也與。

  3 紹興三十二年。吏部侍郎淩景夏言。國家設銓選以聽羣吏之治。其掌於七司。著在令甲。所守者法也。今升降於胥吏之手。有所謂例焉。長貳有遷改。郎曹有替移。來者不可復知。去者不能盡告。索例而不獲。雖有強明健敏之才。不復致議。引例而不當。雖有至公盡理之事。不復可伸。貨賂公行。姦弊滋甚。嘗觀漢之公府有辭訟比。尚書有決事比。比之為言。猶今之例。今吏部七司。宜置例冊。凡經申請。或堂白。或取旨者。每一事已。命郎官以次擬定。而長貳書之於冊。永以為例。每半歲。上於尚書省。仍關御史臺。如此則巧吏無所施。而銓敍平允矣。淳熙元年。參知政事龔茂良言。法者。公天下而為之者也。例者。因人而立。以壞天下之公者也。昔之患在於用例破法。今之患在於因例立法。自例行而法廢矣。故諺稱吏部為例部。是則銓政之害。在宋時即已患之。而今日尤甚。所以然者。法可知而例不可知。吏胥得操其兩可之權。以市於下。世世相傳。而雖以朝廷之力。不能拔而去之。甚哉例之為害也。又豈獨吏部然哉。

  4 寇萊公為相。章聖嘗語兩府。欲擇一人為馬部軍指揮使。公方議其事。吏有以文籍進者。公問何書。對曰。例簿也。公曰。朝廷欲用一衙官。尚須檢例耶。安用我輩。壞國政者。正由此爾。司馬溫公與呂惠卿論新法於上前。溫公曰。三司使掌天下財。不才而黜之可也。不可使兩府侵其事。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。何也。宰相以道佐人主。安用例。苟用例。則胥吏足矣。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。何也。惠卿不能對。

  5 因河以為漕者禹也。壅河以為漕者明人也。故古曰河渠。今曰河防。

  6 魏明帝遣司馬懿征遼東。其時自雒陽出軍。不過三千餘里。而帝問往還幾日。懿對以往百日。攻百日。還百日。以六十日為休息。如此一年足矣。此猶是古人師行日三十里之遺意。夏侯淵為將。赴急疾。常出敵之不意。軍中為之語曰。典軍校尉夏侯淵。三日五百。六日一千。此可偶用之於二三百里之近。不然。百里而走利者蹶上將。固兵家所忌也。

  7 明初三場之制。雖有先後。而無輕重。乃士子之精力。多專於一經。略於考古。主司閱卷。復護初場所中之卷。而不深求其二三場。夫昔之所謂三場。非下帷十年。讀書千卷。不能有此三場也。今則務於捷得。不過於四書一經之中。擬題一二百道。竊取他人之文記之。入場之日。鈔謄一過。便可僥倖中式。而本經之全文。有不讀者矣。率天下而為欲速成之童子。學問由此而衰。心術由此而壞。宋嘉祐中。知諫院歐陽修上書。今之舉人。以二千人為率。請寛其日限。而先試以策而考之。擇其文辭鄙惡者。文意顛倒重雜者。不識題者。不知故實。略而不對所問者。誤引事跡者。雖能成文而理識乖誕者。雜犯舊格不考式者。凡此七等之人。先去之。計二千人可去五六百。以其留者。次試以論。又如前法而考之。又可去其二三百。其留而試詩賦者。不過千人矣。於千人而選五百。少而易考。不至勞昏。考而精當。則盡善矣。縱使考之不精。亦當不至太濫。蓋其節抄剽盜之人。皆以先策論去之矣。比及詩賦。皆是已經策論、粗有學問、理識不至乖誕之人。縱使詩賦不工。亦可以中選矣。如此。可使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。無由而進。今不能復兩漢舉士之法。不得已而以言取人。則文忠之論。亦似可取。蓋救今日之弊。莫急乎去節抄剽盜之人。而七等在所先去。則闇劣之徒無所僥倖。而至者漸少。科場亦自此而清也。

  8 宋孝宗淳熙十一年十月。太常博士倪思言。舉人輕視史學。今之論史者。獨取漢唐混一之事。三國六朝五代。以為非盛世而恥談之。然其進取之得失。守禦之當否。籌策之疏密。區處兵民之方。形勢成敗之迹。俾加討究。有補國家。請諭春官。凡課試命題。雜出諸史。無所拘忌。考覈之際。稍以論策為重。毋止以初場定去留。從之。

  9 黃宗羲曰。古之取士也寛。其用士也嚴。今之取士也嚴。其用士也寛。古者鄉舉里選。士之有賢能者。不患於不知。降而唐宋。其科目不一。士不得與於此。尚可轉而從事於彼。是其取之之寛也。王制命鄉論秀士。升之司徒。曰選士。司徒論選士之秀者。升之學。曰俊士。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。升之司馬。曰進士。司馬論進士之賢者。以告於王。而定其論。論定然後官之。任官然後爵之。位定然後祿之。唐之士。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。吏部又復試之。宋雖登第入仕。然亦止簿尉令錄。榜首纔得丞判。是其用之之嚴也。寛於取則無遺才。嚴於用則無倖進。今也不然。其取士止有科舉一塗。雖使豪傑之士。若屈原、董仲舒、司馬相如、揚雄之徒。舍是亦無繇而進。取之不謂嚴乎哉。一日苟得。上之列於侍從。下亦置之郡縣。即其黜落。而為鄉貢者。終身不復取解。授之以官。用之又何其寛也。嚴於取。則豪傑之老死邱壑者多矣。寛其用。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也。流俗之人。徒見二百年以來之功名氣節。一二出於其中。遂以為科法已善。不必他求。不知科第之內。即聚此十百萬人。不應功名氣節之士。獨不得入。則是功名氣節之士之得科第。非科第之能得功名氣節之士也。假使探籌較其長短而取之。行之數百年。則功名氣節之士。亦自有出於探籌之中者。甯可謂探籌為取士之善法邪。究竟功名氣節人物。不及漢唐遠甚。徒使庸妄之輩充塞天下。豈天之不生才哉。則取之之法非也。我故寛取士之塗。有科舉。有薦舉。有太學。有任子。有郡縣佐。 【 其法以諸生掌六曹。】 有辟召。有絕學。有上書。而用之之嚴附見焉。

  10文獻通考序曰。三代而上。天下非天子所得私也。秦廢封建。而始以天下奉一人矣。三代以上。田產非庶人所得私也。秦廢井田。而始捐田產以予百姓矣。秦於其當與者取之。所當取者與之。然所襲既久。反古實難。欲復封建。是自割裂其土宇以啟紛爭。欲復井田。是強奪民之田畝以召怨讟。書生之論。所以不可行也。隨田之在民者。稅之而不復問其多寡。始於商鞅。隨民之有田者。稅之而不復視其丁中。始於楊炎。三代井田之良法壞於鞅。唐租庸調之良法壞於炎。二人之事。君子所羞稱。而後之為國者。莫不一遵其法。一或變之。則反至於煩擾無稽。而國與民。俱受其病。則以古今異宜故也。

  11又曰。古者俗樸而用簡。故錢有餘。後世俗侈而用糜。故錢不足。於是錢之直日輕。錢之數日多。數多而直輕。則其致遠也難。自唐以來。始制為飛券鈔引之屬。以通商賈之厚齎貿易者。其法蓋執券引以取錢。而非以券引為錢也。宋慶曆以來。蜀始有交子。建炎以來。東南始有會子。自交會既行。而始直以楮為錢矣。夫珠玉黃金。可貴之物也。銅雖無足貴。而適用之物也。以其可貴且適用者。制幣而通行。古人之意也。至於以楮為幣。則始以無用為用矣。舉方尺腐敗之券。而足以奔走一世。寒藉以衣。飢藉以食。貧藉以富。蓋未之有。然銅重而楮輕。鼓鑄繁難而印造簡易。今捨其重且難者。而用其輕且易者。而又下免犯銅之禁。上無搜銅之苛。亦一便也。

  12又曰。征榷之途有二。一曰山澤。茶鹽坑冶是也。二曰關市。酒酤征商是也。羞言利者。則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。而欲與民庶爭貨殖之利。非王者之事也。善言利者。則曰山海天地之藏。而豪強擅之。關市貨物之聚。而商賈擅之。取之於豪強商賈。以助國家之經費。而毋專仰給於百姓之賦稅。是崇本抑末之意。乃經國之遠圖也。自是說立。而後之加詳於征榷者。莫不以藉口。征之不已。則併其利源奪之。官自煮鹽酤酒採茶鑄錢。以至市易之屬。利源日廣。利額日重。官既不能自辦。而豪強商賈之徒。又不可復擅。然既以立為課額。則有司者不任其虧減。於是又為均派之法。或計口而課鹽錢。或望戶而榷酒酤。或於民之有田者。計其頃畝。令於賦稅之時帶納。以求及額。而征榷遍於天下矣。蓋昔之榷利曰取之豪強商賈之徒以優農民。及其久也。則農民不獲豪強商賈之利。而代受豪強商賈之榷。有識者知其苛橫。而國計所需。不可止也。

  13通志。漢昭帝始元二年。詔發習戰射士詣朔方。調故吏將屯田張掖郡。孝宣帝神爵元年。遣後將軍趙充國將兵擊先零羌。充國以擊虜殄滅為期。乃欲罷騎兵。屯田以待其敝。上從之。於是留步士萬人屯田。大獲利。明年。遂破先零。屯田詳見充國傳。魏武帝破黃巾。欲經略四方。而苦軍食不足。羽林監潁川棗祗建置屯田。於是以任峻為典農中郎將。募百姓屯田於許下。得穀百萬斛。郡國例置田官。數年之中。所在積粟。倉廩皆滿。廢帝齊王芳正始四年。司馬懿督諸軍伐吳時。欲廣田蓄穀。為滅賊資。乃使鄧艾行陳項以東。至壽春。艾以為田良水少。不足以盡地利。宜開河渠。可以大積軍糧。又通運漕之道。乃著濟河論以喻其指。又以為昔破黃巾。因為屯田。積穀於許都。以制四方。今三隅已定。事在淮南。每大軍征舉。運兵過半。功費巨億。以為大役。陳、蔡之間。土下田良。可省許昌左右諸稻田並水東下。令淮北屯二萬人。淮南三萬人。十二分休。常有四萬人。且田且守。水豐常收三倍於西。計除衆費。歲得五百萬斛。以為軍資。六七年間。可積三千萬斛於淮上。此則十萬之衆。五年食也。以此乘吳。無往而不克。懿善之。如艾計。遂北臨淮水。自鍾離西南橫石以西。盡沘水四百餘里。五里置一營。營六十人。且佃且守。兼修廣淮陽百尺二渠。上引河流。下通淮、潁。大治諸陂。於潁南北穿渠三百餘里。溉田二萬頃。淮南淮北。皆相連接。自壽春到京師。農官兵田雞犬之聲。阡陌相屬。每東南有事。大軍興。衆汎舟而下。達於江淮。資食有儲。而無水害。艾所建也。晉羊祜為征南大將軍。鎮襄陽。吳石城守去襄陽七百餘里。每為邊害。祜患之。以詭計令吳罷守。於是戍邏減半。分以墾田八百餘頃。大獲其利。祜之始至也。軍無百日之糧。及至季年。有十年之積。太康元年平吳之後。杜預在荊州修召信臣遺跡。激用滍、淯諸水。以浸原田萬餘頃。分疆刊石。使有定分。公私同利。衆庶賴之。號曰杜父。舊水道唯沔漢達江陵。千數百里。北無通路。又巴丘。湖、沅、湘之會。表裏山川。實為險固。荊蠻之所恃。預乃開楊口。起夏水。達巴陵千餘里。內瀉長江之險。外通零桂之漕。南土歌之曰。後世無叛由杜翁。孰識智名與勇功。東晉元帝督課農功。二千石長吏以入穀多少為殿最。其宿衞要任。皆令赴農。使軍各自佃。即以為廩。穆帝昇平初。荀羨為北部都尉。鎮下邳。屯田於東陽之石鼈。公私利之。後魏文帝大統十一年大旱。十二年。秘書丞李彪上表。請別立農官。取州郡戶十分之一為屯田人。相水陸之宜。料頃畝之數。以贓贖雜物。市牛科給。令其肆力。一夫之田。歲責六十斛。蠲其正課並征戍雜役。行此二事。數年之中。則穀積人足矣。帝覽而善之。尋施行焉。自此公私豐贍。雖有水旱。不為之害也。北齊廢帝乾明中。尚書左丞蘇珍芝又議修石鼈等屯。歲收數十萬石。自是淮南軍防糧足。孝昭帝皇建中。平州刺史嵇煜建議開幽州督亢舊陂。長城左右營屯。歲收稻粟數十萬石。北境得以周贍。又於河內置懷義等屯。以給河南之費。自是稍止轉輸之勞。武成帝河清三年。詔沿邊城守堪墾食者。營屯田。置都子使以統之。一子使當田五十頃。歲終課其所入。以論襃貶。隋文帝開皇三年。突厥犯塞。吐谷渾寇邊。轉輸勞敝。乃令朔方總管趙仲卿。於長城以北。大興屯田。唐開元二十五年。令諸屯隸司農寺者。每三十頃以下二十頃以上為一屯。隸州鎮諸軍者。每五十頃為一屯。應置者皆從尚書省處分。其舊屯重置者。一依承前封疆為定。新置者並取荒閑無籍廣占之地。天寶八年。天下屯收百九十一萬三千九百六十石。關內五十六萬三千八百一十石。河北四十萬三千二百八十石。河東二十四萬五千八百八十石。河西二十六萬八十八石。隴右四十四萬九百二石。上元中。於楚州置洪澤屯。壽州置芍陂屯。厥田沃壤。大獲其利。

  14古費多而貨有餘。今用少而財不足者。何也。豈非古取山澤。而今取貧民哉。取山澤。則公利厚而人歸於農。取貧民。則公利薄而人去其業。故先王作法也。山海有官。虞衡有職。輕重有術。禁發有時。一則專農。二則饒國。明皇令宰臣議其可否。咸以鹽鐵之利。甚益國用。遂令將作大匠姜師度、戶部侍郎強循。俱攝御史中丞。與諸道按察使撿責海內鹽鐵之課。二十五年。倉部格蒲州鹽池。令州司監當租。分與有力之家營種之。課收鹽。每年上中下畦。通融收一萬石。又屯田格幽州鹽屯。每屯配丁五十人。一年收率滿二千八百石。又成州長道縣鹽井一所。並節級有賞罰。蜀道陵綿等十州鹽井。總九十所。每年課鹽都當錢八千七百五十一貫。 【 陵州鹽井一所。課都當錢二千六十一貫。綿州井四所。都當錢二百九十二貫。資州井六十八所。都當錢一千八十三貫。瀘州井五所。都當錢一千八百五十貫。榮州井十二所。都當錢四百貫。梓州都當錢七百一十七貫。遂州四百一十五貫。閬州一千七百貫。普州二百七十八貫。遂寧府都當錢二千七百九十三貫。果州都當錢九千九百八十七貫。邛州都當錢三百七貫。】

  15初。德宗納戶部侍郎趙贊議。稅天下茶漆竹木。十取一以為常平本錢。至貞元八年。鹽鐵使張滂奏。出茶州縣茶山及商人要路。以三等定估。什稅其一。自是歲得錢四十萬緡。然水旱亦未嘗拯之也。穆宗即位。兩鎮用兵。帑藏空虛。鹽鐵使王播增天下茶稅。率百錢增五十。及王涯判二使。置榷茶使。徙民茶樹於官場。焚其舊積。天下大怨。武宗即位。鹽鐵轉運崔珙增江淮茶稅。是時茶商所過州縣有重稅。或掠奪舟車。露積雨中。諸道置邸以收稅。謂之搨地錢。故私販益起。

  16魏冰叔裏言。當事來要辨得是非利害四字。是非有時朦朧。須要一箇透。利害最難逆料。且辨一箇穩。然我輩立身。利害要看得輕。是非要看得重。又曰。利害之權在天。是非之柄在己。利害是或然的。是非是畫然的。利害不明。累在一時。是非不明。累在萬世。又曰。辨是非利害。又要識得大小輕重緩急六字。

  17施塚不如施棺。施棺不如施藥。施藥不如周濟教導。使其不饑寒暑濕。以至於病。大抵先事之功無形。人不見其可感。故人鮮為之。是故施恩者不必冀可見之功。受恩者必當思不見之德。

  18責備賢者。須全得愛惜裁成之意。若於君子身上。一味吹毛求疵。則為小人者。反極便宜。而世且以賢者為戒矣。若當君子道消之時。尤宜深恕曲成。以養孤陽之氣。  澗泉日記。范純仁諫神宗。引漢文帝身衣弋綈事。以致天下豐富。上曰。致天下豐富。亦須有政事。若但人主服皁紬袍皮履。遂欲天下豐富。亦無此理。淲因思此語所以啟王安石青苗之論。惜乎范忠宣公不能再進言於君。若因而諫之。謂以有限之財。濟無窮之用。恐難以豐富。則神宗亦必感動。進言不盡其說。適足以稔禍。不足以弭禍。

  19熙寧中。新法方行。州縣騷然。邵康節閒居林下。門生故舊仕宦者。皆欲投劾而歸。以書問康節。答曰。正賢者所當盡力之時。新法固嚴。能寛一分。則民受一分之賜矣。投劾而去。何益。

  20大中祥符中。天下大蝗。真宗使人於野得死蝗。以示大臣。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進者。曰。蝗實死矣。請示於朝。率百官賀。王文正公獨以為不可。後數日。方奏事。飛蝗蔽天。真宗顧公曰。使百官方賀。而蝗如此。豈不為天下笑。諸公皆謝曰。王旦遠識。非臣等所及。

  21陳晉公為三司使。真宗命具中外錢穀大數以聞。恕諾而不進。久之。上屢趣之。恕終不進。上命執政詰之。恕曰。天子富于春秋。若知府庫之充羨。恐生侈心。

  22伍文定與宸濠江中殊死戰。忽出一大牌。書寧王已擒。我軍毋得縱殺。賊見之驚擾。遂大潰。

  23淮陰初見漢高。論劉、項優劣。不待垓下之役。而坐談之頃。已灼見楚之幷於漢矣。諸葛亮初見昭烈。言吳在所當交。荊益在所可取。不待披輿地圖。而天下鼎足之勢。指諸掌上。李綱之禦金人。謂可守而後可言戰。可戰而後可言和。雖高宗不能用。大都南宋之勢。不出此二語。此經綸草昧手。故言皆得其要領。

  24自秦以歷漢唐宋。其所以滅亡之故。俱出閹宦。嘗試論之。秦若無沙邱之詔。安得有望夷之刃。漢若無蕃、武之戮。安得有董卓之進。唐若無甘露之變。安得有白馬之禍。宋若無滅遼之舉。安得有二帝之行。故劉、項、曹操、朱溫、阿骨打。此滅秦代漢篡唐蹙宋之人。而趙高、曹節、王甫、仇士良、田令孜、童貫實啟之。上下數千年。敗亡如出一轍。

  25宋英宗時。王廣淵除集賢院。司馬光言。廣淵姦邪不可近。昔漢景帝為太子。召上左右飲。衞綰獨稱疾不行。及即位。待綰有加。周世宗鎮澶淵。張美掌錢穀。世宗私有求假。美悉力應之。及即位。薄其為人不用。今廣淵當仁宗世。私自結於陛下。豈忠臣哉。

  26曹武惠王彬嘗曰。吾為將殺人多矣。然未嘗以私喜怒輒戮一人。韓忠獻公琦語。章相在北門。頗姑息三軍。公曰。御軍自有中道。嚴固不可。愛亦不可。若當其罪。雖日殺百人何害。人自不怨。夫不以私喜怒戮人。雖殺人多。而非傷己之仁。當其罪殺人。雖日殺百人。而不取人之怒。

  27縱賊飲酒。豈云翦惡。絕纓茹湯。非以防邪。漢文帝餽金錢。唐太宗給布絹。俱非刑賞正道。

  28于公謙、王公文臨刑時。以迎立外藩之故。文稱寃。謙但云親王非有金符不可召。當辨之。時印綬尚寶諸內官。聞之。簡閱各王府符俱在。獨無襄王府者。衆皆疑。不知其故。乃問一退任內官。云嘗記宣德間。老娘娘有旨取去。但不知何在。老宮人某尚在。必知其詳。遂往問之。云是宣廟賓天時。老娘娘以為國有長君。社稷之福。嘗欲召襄王。及取入後。以三楊學士議不諧而止。符今在後宮■〈日耎〉閣中。老娘娘。張太后也。於是啟太后求之。果得某處。蓋以積塵。埋沒寸餘矣。此老閹老嫗不存。則典守之死於寃者。亦有之矣。其後英宗悟二人之寃而悔者此也。斷大獄者。可不慎哉。

  29韓魏公不分別小人。然後能去小人。蘧伯玉恥獨為君子。然後能成君子。

  30做人要脫俗。而不可存一矯俗之心。應世要隨時。而不可起一趨時之念。

  31司馬溫公為相。每詢士大夫私計足否。人怪而問之。公曰。倘衣食不足。安肯為朝廷而輕去就耶。內翰賈公廷試第一。往謝杜祁公。公獨以生事有無為問。賈退謂祁公門下士曰。黯以鄙文冠天下。往謝公。公不問。而獨問生事。豈以黯為不足魁乎。公聞而言曰。凡人無生事。雖為顯官。不能無俯仰依違。今賈君名在第一。則其學不問可知。其為顯官。又不問可知。衍獨懼其生事不足。以致進退皆為廩祿所拘管耳。賈為之歎服。唐王起敭歷省寺。三任節鎮。而昧於理家。俸入。盡為僕妾所有。耆年寒餒。至於伶人分月俸以自給。議者曰。祿仕之士。不能撙節。稍豐則飫及狗彘。稍歉則困彼妻孥。晚節苟得。盡棄其平生者多矣。以王相國德望名品。而有此累。人可不思儉以自足乎。嗚呼。若認作求田問舍。則前語醍醐。翻成毒藥。

  32武后謂仁傑曰。卿佐汝南有善政。然有譖卿者。欲知之乎。謝曰。陛下以為過。臣當改之。以為無過。臣之幸也。譖者乃不願知。后歎為長者。

  33唐高宗告武后以上官儀教我廢汝。此君不密而失臣也。陳蕃乞宣臣章以示宦者。此臣不密而失身也。

  34范文正公淮上遇風詩云。一棹危於葉。傍觀欲損神。他年在平地。無忽險中人。又李文靖公乞去。題六和塔云。經從塔下幾春秋。每恨無因到上頭。今日始知高處險。不如歸去臥林邱。

  35初開口便似煞尾語。初下手便似盡頭著。此人大無含蓄。大不濟事。

  36野客叢書。貢禹上書曰。臣犬馬之齒八十有一。凡有一子。年十二。禹年八十一而有子十二。是六十九歲方有子矣。其艱得嗣息如此。觀其晚年上疏。論民間以產子三歲出口賦錢重困。生子輒殺。宜令兒七歲出口錢。其詞甚切。想禹艱得嗣息。故推是念。又觀北魏永平間。將誅元愉妾李氏。羣臣無敢言者。敕崔光為詔。光逡巡不作。奏曰。元愉妾懷妊。戮至刳胎。桀紂之主。乃行斯事。陛下春秋日長。未有儲體。皇子襁褓。尋至夭失。乞舒李獄。以俟育孕。帝欣然納之。是亦以後嗣為念。免至殺胎。夫魏主以殘忍之性。恣行誅戮。宜若不可回。然一聞是語。甚為之惻然。少弛刑禁。則知人誰無是心。有能動其機。挽回仁念。差直易耳。因觀二公之言。其利甚溥。又思世有不為利益後嗣計者。顧以慘刻為術。求媚於時。嗚呼。哀哉。

  37焦氏筆乘。屯田營田不同名。則其制必有異。通典載宇文融括天下隱田之法。曰。浮戶丁共作一坊。官立閭舍。每丁給田五十畝為私田。任其自營種。每十丁於近坊更共給一頃以為公田。共令營種。十丁歲營田一頃。一丁一年役功三十六日外。官收共為百石。此外更無租賦。既是營田戶且免征行。必不流散。 【 營田戶是融本語。】 如此。棄地即為公田矣。案此名營田者。是給公田令浮戶為官營種。十丁一年共種公田一頃。不與編戶給田納租同。故云營田也。若屯田。則咸屯兵為之。趙充國、鄧艾、羊祜皆是也。故云屯田。今江南民租官田者。皆名屯田。蓋國初時本以屯田兵為之。今入民戶。猶仍故名也。山東巡撫都御史多帶營田。則是營種官田。恐此名始於宇文。而其制已具晁錯傳矣。其異者。錯行諸邊上。融行之民間也。

  38歐陽公知開封日。承包孝肅政猛之後。一切循理。不事風采。或以包之政勵公者。公答曰。凡人材性不一。各有長短。用其所長。事無不舉。強其所短。政必不逮。吾亦任吾所長爾。聞者服其言。

  39司馬文正公作相日。親書牓稿揭於客位曰。訪及諸君。若覩朝政闕遺。庶民疾苦。欲進忠言者。請以奏牘聞於朝廷。光得與同僚商議。擇可行者進呈。取旨行之。但以私書寵諭。終無所益。若身有過失。欲賜規正。即以通封書簡。分付吏人傳入。光得內自省訟。佩服改行。至於整會官職差遣理雪罪名。凡干身計。並請一面進狀。光得與朝省衆官公議施行。若在私第垂訪。請不語及。

  40真宗朝李沆、王旦同時執政。四方奏報祥瑞。沆故滅裂之。如有災異。則再三疏陳。以為失德所招。上意不悅。旦退謂沆曰。相公何苦違戾如此。似非將順之意。沆曰。自古太平天子志氣侈盛。非加威四夷。則耽酒色。或崇釋老。不過以此數事自敗。今上富於春秋。須常以不如意事裁挫之。使心不驕。則可為持盈守成之主。沆老矣。公他日當見之。旦猶不以為然。至晚年。東封西祀。禮無不講。時沆已薨。旦繪像事之。每胸中鬱鬱。則摩腹環行。曰。文靖。蓋服其明識也。

  41慶曆中。一近侍犯法。罪不至死。執政以其情重。請殺之。范希文獨無言。退而語同列曰。諸公勸人主法外殺近臣。一時雖快意。不宜教手滑。諸公默然。

  42御史臺有閽吏。隸臺中四十餘年。善評其優劣。每以所執之梃。待中丞之賢否。中丞賢則橫其梃。否則直其梃。此語諠於縉紳。凡為中丞者。唯恐其梃之直也。范諷為中丞。聞望甚峻。一日。視事次。閽吏忽直其梃。范大驚。立召問曰。爾梃忽直。豈覩我之失耶。吏初諱之。苦問。乃言曰。昨見中丞召客。親呼庖人以造食。指揮者數四。庖人去。又呼之。復丁寧者數四。大凡役使者。授以法而觀其成。苟不如法。有常刑矣。何事喋喋之煩。若使中丞宰天下。不止一庖人之任。皆欲如此喋喋。不亦勞可厭乎。某心鄙之。不知其梃之直也。范大笑慙謝。

  43舊皆用小鐵錢。十當銅錢之一。景德二年。令知益州張詠、西川轉運使黃觀。同裁度嘉、邛二州所鑄大鐵錢。每貫用二十五斤八兩。成直銅錢一。小鐵錢十。相兼行用。後以鐵重。多盜鎔為器。每二十五斤。鬻之直二千。大中祥符七年。知益州淩策言。錢輕則行者易齎。錢小則鎔者鮮利。請減景德二年之制。其現使舊錢。亦令仍舊行用。從之。

  44宋朝鼓鑄。饒、 【 永平。】 池、 【 永豐。】 江州、 【 廣寧。】 建寧府 【 豐國。】 四監。歲鑄銅錢百三十四萬緡。充上供。衡、舒、嚴、鄂、韶、梧州六監。歲鑄百五十六萬緡。充逐路支用。建炎兵革。州縣困敝。鼓鑄皆廢。紹興初。併廣寧監於虔州。併永豐監於饒州。歲鑄纔及八萬緡。以銅鐵鉛錫之入。不及於舊。而官吏廩稍工作之費。視前日自若也。每鑄錢一千。率用本錢二千四百文。時范汝為作亂。權罷建州鼓鑄。二年。復鑄錢十二萬緡。泉司應副銅錫六十五萬餘斤。光宗紹熙二年。臣僚言江北公行以銅錢一准鐵錢四。禁之。當時銅錢之在江北者。自乾道以來。悉以鐵錢收換。或以會子一貫。換錢一貫。省其銅錢。解赴行在。及建康、鎮江沿江州軍關津去處。委官檢察。又於江之南北。各置官庫。以銅鐵錢交換。凡沿江私渡及極邊徑路。嚴禁透漏。

  45陸稼書思辨錄序。士生斯世而欲言學。豈不難哉。功利之習。浸淫於人心。根深蒂固而不可拔。幸而能自拔於功利矣。則或溺於記誦詞章。終身竭蹶。而適長其浮薄驕吝之氣。幸而又不溺於是而有志於道矣。則佛老之徒。又從而惑之。舍三代以來聖賢相傳之道。而欲求所謂虛無寂滅者。求之愈力。去道愈遠。幸而不惑於佛老而歸於儒矣。而儒者之道。復分途各驅。宋之洛、閩、金谿。明之河津、餘干、新會、姚江。同師孔孟。同講仁義。其辨在毫釐之間。而其流至於相去懸絕。若方圓冰炭之不同。學者未嘗辨其同異。晰其疑似。浮慕乎學之名而用力焉。其不舍坦途而趨荒徑者。幾希矣。

  46姜西溟曰。古道義之交。以贈言不以財賄。以性命不以然諾。以過相規箴。不以名相標榜。衆之所賤。吾貴焉。不以形迹嫌也。衆之所棄。吾取焉。不以獨行疑也。要之期攀依以同至於道。斯已矣。

  47寇永修山居日記云。古人睦族。非止同宗。以族服考之。父族母族妻族皆是。若晏平仲敝車羸馬。桓子以為隱君之賜。晏子曰。自臣之貴。父族無不乘車者。母族無不足於衣食者。妻族無凍餒者。齊國之士。待臣舉火者。三百餘人。

  48石成金官紳約。生而為人。無益於世。則不如無生。仕而為官。無益於民。則不如不仕。

  49陸稼書靈壽奉巡撫直隸都察院于條陳時務。水利之當興也。欲民之富。在於墾田。欲田之墾。在興水利。北方土性燥烈。灌溉易涸。雖與南方不同。然使川澤流通。隨便灌溉。猶愈於聽其焦枯而莫之救也。職竊觀古人溝洫之制。至精至密。故孔子謂大禹盡力乎溝洫。而周禮遂人匠人之職。備載其制。今一切置而不問。聽其自盈自涸。一遇旱澇。束手無策。何怪乎民生之日蹙也。但古人溝洫之制。隨時修理。故不覺其煩費。今以久湮久塞之河道。一旦欲疏其壅而防其潰。工費浩繁。勢難卒辦。又當公私交困之時。州縣錢糧。一絲一忽。皆有款項。不敢擅動。民間十室九空。正供錢糧。尚難完辦。安有餘力。以成此艱巨之事。若不量時勢。不計贏絀。驟然興舉。其為擾害。必甚於水旱。竊思屢年以來。朝廷憫恤災荒。州縣議蠲議賑。所費錢糧。不可勝數。與其蠲賑於既荒之後。何如講求水利於未荒之前。蠲賑之惠在一時。水利之澤在萬世。今憲臺撫臨畿甸。欲成久遠之業。無有大於斯者矣。宜通查所屬州縣水道。何處宜疏通。何處宜隄防。約長闊若干。工費若干。彙成畿輔水利一書。進呈御覽。請司農度錢糧之贏絀。以次分年舉行。永成萬世之利而不擾於世。以一時言之。雖若不免於費。以久遠言之。比之蠲賑。所省必百倍。或鼓舞官吏紳衿。能開河道若干者。作何優敍。作何獎勵。此亦一策也。

  50王爾緝區田法。按農政書湯有七年之旱。伊尹作為區田。教民糞種。負水澆稼。諸山陵傾阪及田邱城上。皆務為之。以是支六年之旱。而民少流殍。其說雖無他書可證。然要之其法非智者莫辦。凡少地之家。所宜遵用。至荒旱之時。水泉闕少之鄉。尤宜重留之意也。其法大約謂一畝之地。闊一十五步。每步五尺。計七十五尺。每一行占地一尺五寸。計分五十區。長闊相間。通二千七百區。空一行下種。於所種行內。則又隔一區種一區。除隔空外。可種六百七十五區。每區深一尺。用熟糞一升。與區土相和。布穀勻覆。以手按實。令土種相著。苗出看稀稠存留。鋤不厭頻。旱則澆灌。結子時。鋤區上土。深壅其根。以防大風搖撼。依此法者。倘不為蝗傷。每區收穀一斗。每畝可收六十石。余竊謂其法真貧家濟荒之勝策。但如隔區間種。不但中道難行。亦且耘鋤水灌。皆費周折。不如視地闊狹。於中畫路。以一尺五寸通畛為度。而畫一種禾之溝。亦以通畛一尺五寸為度。區規深則一尺。用熟糞一升。照數均入。以手按實。視其可灌。則按時渥灌之。為工省而法捷也。至若一區能收穀一斗。一畝能六十石及三十石之說。則亦恐不然。昔余當庚子辛丑大旱時。亦曾力務為此。雖人事未至精到。要之工力頗勤。亦只可畝五六石而止。彼畝收六十石三十石之說。或古人誘人力務區種之旨乎。然如大旱之歲。鄰田赤地千里。而區田一畝。獨有六七石之獲。果若數口之家。能殫力務成。二十畝區田。便可得全八口之家父母妻子之命。其收效不亦宏且厚耶。嗚呼。豐儉不常。是乃天道。家無素蓄之粟。抑且父母妻子之責。上下關於己身。即夫思患預防。可無慮歟。

  51陸桴亭云。趙過代田之法。其簡易遠過區田。蓋區田之法。必用鍬钁墾掘。有牛犂不能用。其勞一。必擔水澆灌。有車戽不能用。其勞二。且隔行種行。田去其半。於所種行內。隔區種區。則半之中又去其半。田且存四之一矣。而得粟欲數十倍於縵田。雖有良法。恐不及此。今欲以代田之法。參區田之意。更斟酌今農治田之方而用之。凡未下種之初。先令民以牛犁治田甽。甽深一尺。廣二尺。長終其畝。畝間為隴。隴廣一尺。積甽中之土於隴上。一畝之地。闊十五步。步當六尺。十五步得九十尺。當為甽隴三十道。畎之首為衡溝。以道灌輸。夫甽隴分則牛犂用矣。衡溝通則車戽便矣。甽廣於隴。則田無棄地矣。乃令民治糞。糞之法各以其土之所宜。及時播種。播種之法。一如區田。先以水灌溝。使土少蘇。平其塊瓃。乃徐播種。以手按實。蓋之以灰而微潤之。苗出。耘之如法。使其中為四行。行相去五寸。間可容鐋。生葉以上。乃漸耨隴草。壝土以附之。其應下壅及應閣水復水。俱依今農法。治之當必有驗。

  52惠仲孺論荒政。荒政之弊有四。一曰勸分。二曰抑價。三曰遏糴。四曰行粥。古者千室之邑藏千鍾。萬室之邑藏萬鍾。是以勸富分貧。而食自給。且貯米於囷。一歲而陳。藏穀於廥。十年不敗。吳民爭旦夕之利。惟恐弗及。而莫有為十年之計者。故江南無藏穀之家。有田數十頃。米數十囷。僅數萬家之一。分一家無以給數萬家。而一家先受其弊。富民。貧之母也。疾其母而不能活其子。亦何利之有焉。此荒政之弊一也。凡物多則輕。少則重。是以古之為國者。多則斂之使重。少則散之使輕。未聞有抑價者。良以價不可抑而平也。江南既無藏穀。數十州之衆。咸仰食於商。則米商實為民之司命。彼價重則坌集。價輕則轉而之他。視利用趨。四方無擇也。抑價之令下。則米商以折閱而莫至。吾恐米益乏。價益騰躍。將使菽粟如珠玉。其誰能抑之。且抑之是教民爭也。桀黠之徒。必有挾持憲令。起而強糴者。姦宄亦將嘯聚。飢民乘時攘奪。則盜賊四出而莫可禦。此荒政之弊二也。菽粟之流於天下。猶血脈之流於一身。流則通。遏則壅。其理易曉。况一郡之儲有限。而天下之積無窮。不能通無窮之積。而徒遏有限之儲。其罄也可立而待。或曰。遏糴所以防海也。防海之法。嘗聞之矣。今不思所以防之之法。而遏糴是聞。吾恐海人之糴者自如。而徒使平民搖手觸禁也。此荒政之弊三也。先王行糜粥以順時令。而非以救荒。東漢嘗行之。而民多餓死。良以胥吏乾沒賑恤。有虛撩以石灰。揉以糠覈。名為活人。其實殺之。又壯者得餔而不能及於細弱羸老之民。近者得餔而不能徧於深谷窮巖之域。活者二三。而死者十七八矣。且萃數千人而行粥於市。則氣之所蒸。將成癘疫。衆之所聚。必有姦偷。其患不細。惟閭里長厚者。可施之一鄉。而非有司之所宜行也。此荒政之弊四也。余以為勸分不若開渠。抑價不若通商。遏糴不若廣糴。行粥不若釐戶。宋汪綱知蘭溪縣。會歲旱。躬勸富民浚堰築塘。大興水利。餓者得食其力。全活甚衆。此開渠之法也。浙東饑。宰相王淮薦朱熹為提舉常平事以振之。始拜命。即移書他郡募米商。蠲其征。及至。則客舟之米已輻輳。民以不飢。此通商之法也。江右饑。辛棄疾榜通衢曰。閉糴者配。強糴者斬。召官吏儒生商賈。各舉有幹實者。貸以官錢。蠲其息。俾出糴他郡。期終月至城下發糶。由是連檣而至。米價自平。此廣糴之法也。江東旱。提刑史彌鞏以為振荒在得人。俾釐戶為五等。甲振乙糶。丙為自給。丁糴而戊濟。此釐戶之法也。顧在於今。則猶有難行者。常平廢而廣糴無本錢。關稅重而通商無厚利。釐戶則胥吏上下其手而貧富不均。開渠則富民靳固其財而怨咨或作。惟損益古人之法。而裁取其中。商搉今日之宜。而務先其急。則四者皆可行也。江南素稱澤國。環三江。跨五湖。橫為塘。縱為浦。支為涇。為蕩為濼。所以引灌溉也。堰以瀦之。堤以束之。牐以時而啟閉之。所以節水旱也。今堰牐不修而支渠淺澱。水至無以泄橫流之潰。水退無以溉高仰之田。故雨則溢。而旱則涸。當勸富民。計畝出錢。以給下戶。俾廢者修。淺者濬而益深焉。則貧富兩以為便。救一時之患。而成數百年莫大之功。則開渠之法可行也。今山東豐而荊湖熟。江南赤地千里。貴者金。賤者土。則灌輸之利。權在米商。或不能蠲其征。當半減以招之。則楚帆湘柁。啣尾而來。大艑高檣。泊於水市者相望也。物聚價輕。又焉用抑。則商通之法可行也。廣糴之法。當聚耆老及鄉先生舉富商之謹愿者。假官錢為本。而使出糴荊湖。糴十而糶二。則有二分息。糶三則有三分息。以本還官。剖其息而中分之。半賑饑。半予商而稍優其直。其餘則略倣真德秀之治潭。而立惠民倉。辛棄疾之治福。而置備安庫。以為水旱盜賊之防。則廣糴之法可行也。釐戶之法。當倣韓琦河北救災政。而擇甲戶之以貲為官者。憲司禮請之。屬以計口均戶而分五等。每縣若干都。每都五人。視民居稀稠而增減其數。復授之粟。而屬以親至某鄉。聚民均給。人日一升。幼小半之。十日一周。終而復始。至麥熟止。仍令糶粟之所。給粟之所。俾均主之。而有司總其成。如此則以戶均戶。以民振民。既不侵牟。亦無掣頓。且人情各愛其鄉。而又恐負憲司之意。必相與慫恿從事而惟恐不均。則釐戶之法可行也。蓋荒政大略如此。若夫以實心行實政。則存乎其人。

  53黃子正保甲論。夫保甲之設。所以弭盜逃而嚴奸宄。法至善也。惟行之者不得其要。且視為具文。而又紛紛焉日見其奉令之擾。究無其取效之實。遂以保甲為厲民之具而弛之。其不與因噎而廢食者等乎。所謂保甲者。有古寓兵於農之意焉。有古比閭師胥之制焉。古者守令。皆得主兵以率戰。今之州邑。惟快壯數人供奔走而已。若倣井田出甲卒之遺法。以遴選鄉壯而訓練之。使知義勇而樂戰。夫非寓兵於農之意乎。古者萬二千五百人為軍。將皆命卿。二千五百人為師。帥皆中大夫。五百人為旅。帥皆下大夫。百人為卒。卒有長。皆上士。二十五人為兩。兩司馬皆中士。五人為伍。伍有長。今保甲之法。十家有長。曰甲長。百家有長。曰保正。一鄉有長。曰保長。以次相統屬。而行稽察之政焉。至於壯丁。無事則暇日以教練。有事則聞警以救援。皆保甲長相率而趨。夫非古軍旅卒伍之用乎。然而保甲長類多報充。詎堪勝任。必親加選拔。以足馭衆而急公。視才之大小以為用。是又將用命卿。師旅用大夫。卒伍用上中士之意也。古者比閭之制。德行相規。患難相恤。死喪相賙。師胥之制。有故則設備。有盜賊則追捕。有奸宄則互相稽。務令比戶有可封之俗。室家享康阜之娛。今保甲之法。設為保長壯丁。分布城鄉。聯絡村舍。平時修防講備。臨時協力救禦。至於保里之中。有德善孝弟。則舉而旌之。有無良匪類。則舉而懲之。以及子弟訓之謙和而好禮。父老勸其推恤而好義。一里如是。各里如是。一鄉如是。四鄉如是。有不雍雍然同古政行俗美之世哉。夫所謂保甲之害者。如王荊公抽民兵以遠事征伐。妨農稼以簡閱戎伍。使百姓軍裝餱糧而自備。死亡窮困而莫哀。是其所以為害也。所謂保甲之利者。如王文成公之撫贛。命州邑設保甲以綜理一鄉。立甲長以稽查十戶。清排門使奸宄之無可藏。選壯丁使防禦之有足恃。是其所以為利也。推原其故。荊公驅民以為兵。以之遠戰於邊隅。文成簡壯以為民。以之近守其閭里。其利害之相去倍蓰。不較然乎。今州邑之修舉保甲。能毋視為具文。得其要而行之。將詰奸不出於其家。防護不出於其村。禦侮不出於其里。是一家一村一里之民。各自為衞也。即其近家之人而為之甲長。即其近村之人而為之保正。即其本里之人而為之保長。是甲長保正諸人。皆所熟識也。其甲保長等。又必選擇而任之。是其人必皆老成奉法者也。至於傳集徵召。不同公差。查報拘催。不煩牒票。而悉聽保甲之自為承稟。百姓獲終歲之安。官司無一文之費。若是行之者既有其實效。奉之者亦無其煩擾。由一邑而推之一省。由一省而推之天下。誠弭盜戢奸之善政也。又安見其為厲民而可廢之哉。

  54陸稼書弭盜策。古今弭盜之術無他。治於既熾之日。不若治於未熾之先。絕於既萌之日。不若絕於未萌之先。何則。盜之初。固吾民耳。民非樂為盜也。衣食之不給。賦役之不時。禮義之不知。夫是以陷於盜而不能自免。使其未為盜之先。上之人有以引之於禮義。使無迫於飢寒而無困於賦役。則天下安有所謂盜哉。故善弭盜者。不於其終於其始。不於其著於其微。唐虞之詰姦宄。周官之嚴守望。固弭盜也。稷以播穀。契以明倫者。亦弭盜也。司徒教稼穡。酇長趨耕耨者。亦弭盜也。用力不過三日。起役無過一人者。亦弭盜也。不足有補。不給有助。其於恆賦。用其一緩其二者。亦弭盜也。家有塾。黨有庠。術有序。使其父與父言義。子與子言孝。少而習焉。其心安焉者。亦弭盜也。唐虞三代所以化行俗美。外戶不閉者。以其弭於未盜之先。有此具耳。三代以下則不然。上之人平居固非能教其民也。所尚者虛名也。固非能安利其民也。所急者賦稅也。幸而歲豐無事。則坦然四顧。以為盜賊無自而有。遇水旱之災。飢寒無知之民。蹶然而起。不可禁止。待其既起。然後設兵以禦之。責官以詰之。勦以威之。撫以懷之。申保甲以防之。嚴緝捕以求之。懲積窩以絕之。此數者。非不可以靖萑苻。清潢池。然孰非吾民。不能使之安其生。及陷乎罪。然後從而區處之乎。故前史所載龔遂、虞詡、張綱、李崇之徒。其弭盜之功。非不嘖嘖人口。然愚嘗鄙之。以為非盛世之事也。今天下一統。海不揚波。可謂治平矣。而江、浙之間。政煩賦重。歲書大有而藜藿不充者比比也。吾君吾相。可不為之所乎。故愚以為天下有不足憂者。有大可憂者。兵不能禦盜。不足憂。官不能詰盜。不足憂。勦撫不得其方。不足憂。保甲不行。緝捕不嚴。積窩不懲。不足憂。教化不敦。大可憂。稅斂日增。大可憂。農桑不登。大可憂。所謂不足憂者。非謂其無關於天下也。數者之不理。一盜未獲。止一盜耳。一方未靖。止一方耳。若夫起於一盜而有不止一盜之勢。起於一方而有不止一方之勢。此則所謂大可憂者矣。是故教化不可不敦也。教化者。非必如古學校之制。率草野之民。盡教以師儒也。在朝廷示之以義。申之以禮。使知貨利為輕。廉恥為重。則風俗之淳。可計日而俟矣。稅斂不可不薄也。薄之者。非必如古蠲租減額也。但在寛其期限。勿使今歲而完來歲之糧。絕其侵漁。勿使加耗而半正供之額。則憔悴之民。可安枕而臥矣。農桑不可不勸也。勸之者。非必如古省耕省斂也。但使農夫紅女。恆尊於富賈豪胥。無擾之以非時之役。無加之以非罪之刑。則汙萊之區。不令而墾矣。誠如是。民何樂而為盜。萬一有之。則所謂自作不靖者也。所謂凡民罔弗憝者也。所謂天降威者也。夫然而兵以禦之可也。官以詰之可也。或勦之。或撫之。或申保甲。嚴緝捕。懲積窩以治之可也。欲兵之禦盜而不為盜。則在制之以良將。欲官之詰盜而不諱盜。則在糾之以督撫。勦可施於渠魁而不可施於脇從。撫可以宥其生而不可濫以恩。申保甲。嚴緝捕。懲積窩。可以詰姦民而不可以擾良民。此弭於既形之法也。夫既有以弭於未形之前。復有以弭於既形之後。而世不登於唐虞。人不躋於三代。閭里猶有綠林之警。往來猶有暴客之虞。未之前聞。

  55惠仲孺論訛言。周禮八刑。造言居一。及其衰也。訛言莫懲。降自秦漢。妖言者死。三者起於妖。成於造。傳於訛也。憑諸物。假諸靈。一夫說。萬夫騰。無翼而飛。無趾而行。疑鬼疑神。使民無故而相驚。縱而勿問耶。則恐因是而為亂也。從而治之。則窈冥不見蹤跡。君子鎮以靜。繩以法。何謂鎮以靜。漢建始三年。京師民傳言大水至。奔走相蹂躪。老弱號呼。長安大亂。成帝召公卿議。大將軍王鳳以為太后與上及後宮可御船。令吏民上城以避水。羣臣皆從鳳議。左將軍王商獨曰。自古無道之國。水猶不冒城郭。今政治和平。何因有大水一日暴至。此必訛言也。不宜令上城重驚百姓。上迺止。有頃問之。果訛言也。唐開成初。京師妄言大兵至。讙走塵起。百官或襪而騎。臺省吏稍稍遁去。宰相鄭覃將去。同列李石曰。事未可知。宜坐須其定。宰相走。則亂矣。若變出不虞。逃將安適。人之所瞻。不可忽也。益治簿書。安然如平時。京師羣無賴望南闕。陰持兵俟變。金吾大將軍陳君賞。率衆立望仙門。內使趣闔門。君賞不從。良久問之。乃中人自邊還。走馬入金光門也。水至不避。兵至不動。此之謂鎮以靜。何謂繩以法。宋太宗時。益州民訛言有白頭翁午後食人兒女。一郡囂然。至暮。路無行人。知州張詠。得造訛者戮之。民遂帖息。哲宗時。鄆州民欲為變。揭幟城隅。民皆恐。俄而草場白晝火。蓋所揭一事也。民益恐。或請大索城中。知州杜紘笑曰。妖言惑衆。乘吾膠擾而發。奈何墮其術。彼無能為也。居無何。獲盜。果奸民為妖如所揣。遂按誅之。又潞州有謀亂者。為書期日。揭道上。部使者聞之懼。檄索姦甚急。知州李琮。置不問。以是日置酒高會。訖無他。孝宗時。溫州樂清縣倡言方臘變且復起。縣令捕數人歸於州。知州樓鑰曰。罪之則無可坐。縱之則惑民。編隸其為首者而驅其徒出境。民言乃已。或戮之。或配之。所以輕重其典。或置之。或縱之。所以撫定其民。此之謂繩以法。蓋不靜則昏。昏則其法紊。靜則明。明則其法平。未有不鎮以靜。而能繩以法者。抑又聞之。妖則有形。訛則有聲。妖訛相仍。姦宄其興。鄭之亂也以蛇鬬。秦之亡也以狐鳴。誰得禁之。又誰得誅之。是以君子不恃法而修德。存之誠。行之信。誠信立。妖訛息。彼造言者。何恃而為亂哉。

  56王爾緝餉兵兼用麥米說。兵糧八麥二米。此漢代餉軍法也。然使不便於兵。即三代之法。亦須更變。何況於漢。今則按實推論。此法蓋於兵甚利。且不獨利兵。並於國於民。無一不利也。兵以氣壯勝。氣以美味充腹壯。麥米皆養人之物。而麥麪之味。則視米味為美。其性則食之視米性為足增氣而健力。故北方人無一日不食麪餅。而如陝省渭北一帶。則且一日三食此物。即陝省坐鎮之兵。每領來官米。亦往往糶錢市餅麪而食也。故曰。於兵甚利。國之用兵。為禦寇爾。兵氣而壯。是乃制勝之具。利也何如。況西北省多夏旱。故麥率十年七八成。而穀則生長成就於三夏。十年中往往四五薄歉。餉兵八麥二米。既屬兵情所宜。且於國家備預兵餉之途為尤便。兼麥輕於米。運送亦省脚力。故曰。於國亦利。國家之廩糈。皆民力所輸。而兵用為多。至於今日。則西邊用兵。其供用為尤多。若通用麥米。則小民可就夏秋之獲。均輸而易辦。況北方諸省。種麥三倍於種穀。故諺有三秋不敵一夏之語。兼秋穀多薄。時為民病。故兵糧不但宜麥米兼餉。抑且斷宜麥八米二。為不可易之常經。蓋一通變而利兵。兼足利國。而且以利民。法莫良於此也。如以麪性易變為疑。則何如易麪以麥。一如漢代之制。又倘以磨具為難。則獨不思邊上駐兵之鎮。每城不下千家數千家。何家不有磨具。一磨一畜。一日可得麪五六十斤。即可養五六十人。況如但有微利。即磨主閒丁。無不可代辦。而正有不需於兵之活法在乎。倘又謂大營乏磨。獨不思巴里坤久住之兵。一隊各製一磨。只一匠三數日之工力乎。且即使不設磨具。口外氣候涼冷。但令邊庭所運之麪麥。不必入水淘洗。即麪可久貯數月。且即全解淨麥。兵丁或炒而食。或炒熟搗末。作餅而食。或即食炒麪。總之盡勝陳倉粟米之味之性。而通行不難。蓋即腹裏地方。磨具在前。亦正有或炒而食。或炒熟搗為炒麪而食者。種種皆是。想漢代兵餉八麥二米。亦皆不離此法。隨宜而用。斷不至於生吞渾咽。即又何疑於今也。是在任餉兵之責者。以圓機調劑。收此全利。以助成奏凱之全功。且永為餉兵立此良法。垂裕百世爾。

  57羅豫章曰。朝廷立法。不可不嚴。有司行法。不可不恕。不嚴不足以禁天下之惡。不恕不可以通天下之情。

  58徐原一治河說。古之言治河者衆矣。河既善徙。決無常處。治之亦無常法。在因其時。相其地。審其勢。以為之便宜。而非可以數見之陳言。已湮之故蹟。謀其實效也。古之善言河者。莫如漢之賈讓、元之賈魯。今觀其前後三策。僅可施之北河。與今日東南之勢大異。即明宋濂之說。浚淮導濟。南北分行。亦非今日運道所宜。若徐有貞之治水閘。疏水渠。其說專主乎疏。謂一淮不足以受全河也。劉大夏之隄荊、隆。鎮安平。其功特著乎塞。謂取全河而注之一淮也。與今之所患河不入淮。其勢又不相侔矣。今朝廷之上。不惜以重費鳩工。而河臣仔肩於下。勒限受事。庶幾底績可期。然善後有策。豈無說以處此乎。請以今日之黃河論之。歲修有防矣。搶築有備矣。遙隄縷隄。在在相望矣。乃一逢潰決。制禦莫施。數年以來。屢見於宿遷、桃源之境。此地去海甚近。而每多衝決。非海口之淤為之乎。自白洋以東。向之河身廣為一二里者。今止以數丈計。即新開引河。力為利導。而河性不趨。則雲梯關之壅塞。非一日矣。論者曰。隄防既立。水必歸漕。藉以衝刷。海口可不濬自開。然沙壅日久。土堅且厚。即上決已塞。而欲用水攻沙。正恐下流難達。其勢必將別潰。是必雲梯關之工。與桃、宿決口並舉。而逆河入海之遺意。庶乎無失也。請以今日之淮論之。淮以上為七十二溪。為洪澤。淮以下為白馬、汜光諸湖。中立一隄。障使東指。所恃者惟高堰耳。高堰一傾。清水潭數決。致淮、揚二郡。巨浸累年。今高堰修築已成。淮水宜盡向東行。而清口之流。淺隘如故。懼淮水之復入諸湖。是必大闢清口。與高堰一工彼此相濟。而後其可無虞也。請以今日運河論之。運河以內有淺涸之虞。必取給於山左諸泉。而昔之水櫃。如馬踏、高柳等湖。今成平陸。一遇旱乾。必有淺阻。是五湖舊蹟不可不講也。運河以外有衝擊之虞。如曹、單、金、魚諸縣。南臨大河。惟賴太行古隄障之。今河勢不東。慮其北走。聞曹、單以西。掃灣而北。漸逼館陶。是張秋之決。曾見於順治間者。不可不預為之防也。請以今日黃、淮之交論之。清口以南。有清江浦。其北有清河縣。其東有徐家溝、雲梯關。而黃、淮交會之要地。全繫於清口。今清江浦外漲沙。長及數里。水力不足以刷之。是必別建一工。開引河於厚沙之中。然後東行之勢可復也。請以今日黃、運之交論之。運河之口。必達黃河。而黃河一漲。必入運河。濁流倒衝。不久旋淤。如直河、董口、駱馬諸道。數遷數淤。其明驗矣。今既別開皁河。安可不為之長計乎。聞昔之茶城有鎮口三閘。今之清江有通濟三閘。皆防黃水之溢入耳。宜倣其遺制。立啟閉法。以截黃流。概於閘外數里立。每歲冬春大挑。法以為常。不然。而黃漲必淤。紛紛遷改。終無益也。故曰。異代之法。不可以治今日之河。此河之治。不可以為彼河之法。時為之。地為之。勢為之矣。安敢以膠柱之見。築舍之謀。取舊日之陳言。輕為借箸哉。

  陶廬雜錄